這次，你堅定的信念反而害了你：寄生蟲妄想症

「啪！」
這位患者一進診間，
就把夾鏈袋丟到我的看診桌上。
「醫生你看，
這是我從皮膚上抓下來的蟲。」

我拿起夾鏈袋，
裡面有好多不明粉狀物體。
我一邊觀察，
一邊繼續聽病人講。

「這些蟲有的是從腳上抓下來，
有些從臉抓，
還有從鼻孔的；
我會用一些工具把蟲挑出來」

我仔細一看她的皮膚，
哇！
只能用抓個稀巴爛來形容，
體無完膚就是用來描述她現在的狀況。

我請她拿下口罩，
臉上貼滿至少三十片的人工皮，
用來遮擋她的傷口；
至於雙手與雙腳，
則佈滿圓形、長條形、星形、多邊形、
還有我無法形容的奇異傷口。

我把夾鏈袋裡面的東西，

放在皮膚鏡與光學顯微鏡下，
仔細端詳一番，
任何蟲體都不可能逃過我的法眼。

我反覆檢查至少十分鐘 ，
哪有什麼蟲？
滿滿的都是皮屑、
痂皮與血塊。

「醫生，
請問這是什麼蟲？
我看過其他醫師，
沒有人可以告訴我答案。」 

答案是什麼？
已經很明顯了，
這是「寄生蟲妄想症」（Delusion of parasitosis），
一種精神性皮膚疾病（Psychocutaneous disorder）。

之前一定有醫生幫你診斷過，
只是你絕對不相信他所說的，
因為「寄生蟲妄想症」的患者，
會有強烈的執念、意念、信仰，
堅信自己身上有蟲。

這種強大但錯誤的信念，
幾乎不可打破；
而且患者會不停破壞自己的皮膚，
試圖找出並證明身上真的有蟲，
但留下的，
只有一道道的傷口，
與數不清的疤痕。

我跟患者說明並沒有蟲，
請她要避免搔抓、
好好照顧傷口。
果然，她的反應不出我所料。

「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這些傷口是蟲咬出來的，
我睡一覺醒來，
皮膚就變成這樣了。」

我們的對話草草結束，
我知道不可能只憑三言兩語，
就打破她病態又強大的信念。
更何況我的門診時間短暫，
這甚至需要照會身心科醫師做諮詢。

當然，
不管是直接轉介身心科，
還是開立精神疾病藥物進行治療，
病人都會憤怒不已，
認為被醫師羞辱，
因為患者根本沒有「病識感」（知道自己生病），
而這種病症，
就是這麼棘手。

按照教科書上所寫，
以及我的老師（楊仁宏教授）教我的，
要想治好「寄生蟲妄想症」，
就要與患者建立長期的信賴關係，
並不動聲色替患者做精神疾病分析，
並使患者有「病識感」（知道自己生病）
才有痊癒的可能。

楊仁宏教授跟我說過，
治好的第一步，
是患者願意回來找你，
其他先不必管太多。

所以我告訴她：
「如果又抓到蟲 ，
再回來我還會幫你檢查看看是哪一種蟲，
但現在你需要讓皮膚休息，
好好修復你的傷口
要先好好擦我們的藥。」

不被世界所相信，

一定很難受吧？
希望她可以覺得這位醫生似乎有那麼一點點，

理解她的信念。